煩愁與記罣,點點銷融---悼念摯友王雙秀 - 麥勝梅(德國)
十二月二日清晨,我剛從台北回來,在電話留言中傳出一則震撼的消息:歐華作協前祕書長王雙秀於十一月初逝世,接到惡耗後,我乘搭遠途飛機的疲憊,頓然一掃而空,代之的是,我陷入悲痛的沉思中。
認識雙秀,要追溯到上世紀七十年代,她以筆名施仙在西德僑報發表文章,我經常讀到她知性和感性兼備的文章,喜歡她的言中有物的報導,喜歡她行雲如水的思維。我們雖同是西德僑報的作者,但從沒見過面,真正認識對方是在加入作家協會的時候。記得1991年歐洲華文作協在巴黎成立,召集人是名作家趙淑俠,她熱心推動海外華文創作,以文會友,讓我們一群散佈歐洲各國的寫作人有了相識相知的機會,和給予我們一個溫馨的家,也是在這一年,孫步霏、王雙秀被選為德國理事。
1996年那年,歐洲華文作協第三屆年會在漢堡舉行,王雙秀已榮昇為協會的秘書長,她負起籌辦大會的責任,並且編印年會手册。讓人驚嘆的是,她不管在會務的組織能力,或是在編纂文稿方面都有卓著的表現。接下來是1998年,王雙秀的散文文集「漢堡散記」出版了,她以明晰的「我思故我在」的手法描繪了在第二故鄉的生活。
在《說漢堡葛慈博士「土地與地圖」書店》一文中,她這樣開宗明義地寫著:
眼前,展開一幅地圖,世界,從此而延伸出去,……。是的,地圖在人的眼前開 展出一片寬廣的世界,而心,在其中編織著自己的夢想,也許是一個冒險,也許是一個出航,因此漢堡,這個積八百年行船歷史的海港,它曾經承載過多少人的夢與希望?曾經累積過多少人行走的足跡?一家「土地與地圖」書店在此落籍,真該是天時地利與人和的促成吧。 (2001年2月1日 於漢堡)
2002年,我從「創會會員」昇級為副秘書,我們經常一起討論是否要為作協要為作協建立一個網站,後來,由於時機未成熟,和能力財力尚不足之下,最後決定先做一本特刊來紀念歐華作協十一年成立,因此特刊《文學遊》便順勢得印製出來,從此我們也順理成章地成為編書的好伙伴。
2010年,雙秀和我再次合作編輯《歐洲不再是傳說》文集,該書得到好評,它是歐華作協唯一的合集,能夠得以繁體版和簡體版發行的書。在文集的序四裡,她這樣敘述編書的情況:
上提,下拉,逗點,句號,分段,切行,與勝梅兩人分别坐在不同城市的一個房間裡,翻動著眼前印在銀光幕上的文字。是文字掘動著人,還是人要掘動那些跳躍在文字背後的故事呢?再過許久之後,兩人終於感應到一個中間點,開始一篇篇一字字逐字推敲過去。就這樣像旅人般一路前行。至終,卻不知是故事引領了我們,還是我們心內根深蒂固的鄉愁限定了它的樣貌,我想多半是前者吧。終於,原有鬱結心中諸多不確定的煩愁與記罣,在這些紛沓在不同時空以及角度下亮麗燦爛的腳程中點點銷融。這一間,還體驗了勝梅對這本文選付出的無端厚重的心神,在此一提。(2010年5月5日 於漢堡)
王雙秀為人謙虛,行事低調,對於協會資料庫的蒐集與整合卻是十分積參與的,我任秘書長和會長期間,如有遇到難題,皆虚心向她討教或認証。
2014年冬天,雙秀的先生逝世,之後她便深居簡出,我偶而到漢堡看女兒時,也會約她出來見面聊天,或登門拜訪。後來知道她開始專研佛經,我感到有一點驚訝,因為雙秀原來是天主教徒的,其實,信仰是一件很難解析的事,也許在脆弱的時候,她想祈求心靈的安定吧。有一天,她打電話給我,認真地邀請我和她一起把梵文的經書譯成德文,那個時候我正忙著翻譯幾首德文詩歌,抱歉我讓她失望了,因為翻譯是一門易學難精的學科,有時候為了一兩個字,可能會折騰一兩天,才能譯得出滿意的句子,如今要翻譯梵文經書,難度很高,恐怕不能勝任,於是我婉轉拒絕她的好意了。
2016年,歐華又要出新書,書名為《餐桌上的歐遊食光》,主打17個歐洲國家的美食,作為組稿人的我,理當應積極向雙秀邀稿,並且得到她的賜稿,標題為《說吃蔬菜之神--洋薊》,文中不僅有詳細的介紹洋蘚的處理方法,並娓娓道出這的菜的故事,在我重讀這篇文章時,一段不起眼的文字映入我眼中:
多年之後,朋友從中部城鎮來北德,順道來看我們,帶來的伴手禮是罐裝的洋薊。記得當時我還特意的上網查了資料,知道洋薊是一道珍貴的食材。…..
明友說她一見這洋薊就聯想到蓮花,我想這似乎牽連上佛門關係,而我要到近年在佛法中重重攝受己際,才隱隱約約的聯想起「拈花的佛陀與一笑的迦葉尊者」的故事而開展佛門禪宗的典故。
在文章中,她所提起的朋友,就是我。
行文到此,不由哽咽起來,以後我再也沒機會向她邀稿了,再也讀不到她的好文了,我的好伙伴,安息吧!
此時此刻,眼前彷彿浮現了她含笑而去的身影,我向她揮揮手,祝她一路走好。
03 12 2025 威茲拉 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