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傷痛（散文 / 德國）

2023-05-29

作者鄭伊雯（德國）

日前收到朋友來訊, 我們的比利時好友南茜離世了。和她, 相識於二十多年前的青春歲月, 在我第一次歐遊走訪比利時根特老城, 南茜與其男友耶倫熱情接待我們遊玩比利時。而後, 聽聞耶倫和南茜前往印度南方自助旅行, 我們隨即發出邀請, 印度行之後到訪台灣吧, 應該會比在印度旅遊更家悠閒輕鬆許多。果然, 耶倫和南茜來了, 我們帶他們遊玩了台灣各地。

之後, 我們邁入結婚, 懷孕, 生子,搬家, 工作……人生日常瑣事。時間就這樣慢慢地流逝了, 心境慢慢沉澱下來, 我們都在各自的生活軌道上努力, 偶而相聚, 居住於比利時布魯日的南西永遠是我在布魯日的最佳落腳處。

近年來, 得知南西深受癌症之苦, 病情時好時壞, 我也不好多打攪, 總是為其祈禱與祝福。2021年疫情舒緩之際, 比利時稍稍解禁可以迎接訪客之時, 妳說知道我愛看有趣的藝術作品, 就邀約我再訪布魯日, 觀賞布魯日城市藝術展。此展起於疫情封閉之時, 得知城市解封開放, 我們匆匆上路, 趕緊來找妳。妳說妳健康大有起色, 可以帶我們遊玩布魯日, 於是我們四人以單車踩踏, 走訪布魯日古城各角落, 。那時,布魯日這座老城尚停滯在疫情緩解遊人稀少之際, 原本遊人如織的熱鬧古城空曠蕭條, 而從五月初到十月底正在布魯日街頭各處的"Trauma"城市裝置藝術展活動, 襯著疫情之殤, 更加熨貼傷痛主題。

我們踩踏著時光, 輕快飛馳在古城各角落, 享受布魯日難得的安靜空寧的時刻, 看著那幾個巨大無比的裝置藝術展品, 憶著封城心境, 撫著傷痛與隔離, 我訝異於城市巨大裝置展品有好幾件是如此的貼近傷痛主題。

如那被鋼鐵結構禁錮無法伸展的大樹(Héctor Zamora /strangler), 如那帶來世紀末孤寂的灰暗死靈旋轉木馬(Hans op de beeck/Danse Macabre), 如那被紅色巨大圓點包圍的塔樓(Nnenna Okre/And the world keeps Turning),如那盲目黑暗無光的通道只能摸索前進(Gregor Schneider/Black Lightning), 如那被巨大樹根侵蝕的城牆(Henrique Oliveira/Banisteria Caapi ),如那驚悚針刺的環狀鐵圈(Nadia kaabi-LINKE/ Inner circle), 如那站立在女修道院中的奮戰女兵(Nadia Naveau/ Les Niches Parties)……, 一件件作品是如此的符合傷痛主題, 一如疫情的封鎖隔離與離別, 我們無法書寫的落寞情緒, 全可以在展品中鮮活的呈現出晦暗、禁錮、無奈、枯索、孤單、寂寥、沉寂、恐懼、荒涼、無情的死亡意象與情境, 生命的盡頭, 萬物荒廢。

今年年中, 聽聞妳又狀況不好了, 沒想到匆匆數日卻等來妳已放手遠颺, 自由翱翔去了。我沒想到, 我與妳的最後時光居然是如此消逝在傷痛的城市藝術展中, 街邊的展品體現了傷痛主題, 卻也是我最深的傷痛離情, 場景已逝, 伊人已走, 心上一幕幕的回憶片段也不知能保留到哪年哪月, 而我們還能記得多久呢?

枯寂留下, 傷痛依舊, 人已縹緲, 雖然不捨, 只能放手。想妳, 念妳, 期待一切都會好好的。聽耶倫說, 妳看到女兒在挪威遊玩時的湖光山色, 如此美麗而亮眼, 於是妳希望妳能有部分留在如此美好的山景中, 我獻上無限的祝福與祈禱, 煙波浩渺, 願妳安眠, 來世祝願又能有個美好的新人生, 我們都會好好的, 大家都要努力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