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澡堂初體驗 (旅遊 / 土耳其)

作者 高麗娟 （土耳其）

霧氣迷濛中，只見平台週邊橫陳三、四人，正被搓洗中，我照著女搓洗師的指示躺下，接著她手套羊氈布袋，進行全身去角質的工作，這時只見一條條粗粗的死皮卷，應搓而出，不禁懷疑昨晚特別洗的澡是白洗的……

旅居土耳其三十年，雖然曾經帶過世華文協的文友去體驗伊斯坦堡澡堂，也發表過兩篇泛論土耳其澡堂異色風光的文章，卻從來沒有親自進去洗浴 過。最近為了慶祝我「入土」三十週年，在零下十度的寒冬裡，約了同伴，踏著滿地積雪到安卡拉舊城區的卡拉扎貝澡堂（Karababey Hamami），展開我的土耳其澡堂初體驗。

熱呼呼糖蠟除毛

奧斯曼帝國時期婦女日常社交活動之一就是上澡堂，富裕人家即使家中設有私人澡堂，還是喜歡招朋引伴，由女僕提著沐浴包和食物浩浩蕩蕩地前 往社區澡堂，一待往往就是一整天。現在土耳其人已經不流行上澡堂，只有一些傳統社區的居民還習慣上澡堂﹐有些人從小就習慣一兩周上一次澡堂，覺得上澡堂才 是真正在洗澡。今天還有人在婚禮前一天，會到澡堂舉行聚會，分別在男女兩浴室給新郎刮鬍，給新娘除毛、淨身，然後歌舞餐飲玩樂一番。妓女從良，也會跟姐妹 淘到澡堂舉行洗滌禮。

我們去的正是一座被社區居民使用了572年的奧斯曼澡堂。羅馬澡堂是貴族和庶民的入口不一樣，土耳其澡堂則是男女入口不一樣，男士入口在 澡堂正門，女士入口則是在澡堂側門。一入澡堂，先是接待員所坐的小房間，在這裡要先繳費。自己洗浴，不接受任何服務就只收入場費。澡堂提供的服務項目有除毛、搓洗和按摩。除毛又分部份與全身，使用糖臘除毛（agda）。以安卡拉的澡堂來說，入場費是18里拉（10美元），除腋毛是3里拉，全套除毛是10里 拉，搓洗、按摩各為5里拉，伊斯坦堡以觀光客為主的澡堂價格則是安卡拉的兩倍。

毛髮在伊斯蘭教中被視為不潔之物，加上土耳其人多毛，過去進入青春期的初次除毛很受重視，少男少女常被長輩們帶去澡堂處理，是青春紀事中 的難忘主題。女子除毛，傳統上使用一種糖膏加石臘的混合物，隔水加溫後變軟產生黏性，由操作熟練的大嬸三兩下就清除乾淨。男子則一般使用刮刀。不習慣上澡堂的人，現在大都在美髮院或者家裡除毛，尤其是到了夏天，美髮院的除毛室經常需要預約。

這回抱著嚐鮮的意願，我決定試試土耳其式的除腋毛、搓洗和按摩。繳了錢之後，進入中庭，這裡有個小噴水池，池邊有桌椅供人休息聊天喝飲 料，接待員帶我們到設在中庭四週的更衣房，給了兩條格子紋的土耳其澡堂專用薄巾（pestamal），更衣房裡有張小床，是洗浴之後可以休息用的。脫了衣 服圍上薄巾換上拖鞋，把私人物品留下鎖上門之後，接待員就領我們去除毛室。躺下之後，只見一位大嬸左右手交換揉著熱呼呼的糖臘，這麼來回在腋下兩三滾，毛 就被滾入糖臘之中，前後不到三秒鐘，根本不覺得痛。除完毛，就準備進入澡堂的洗浴部份了。

晾在中庭二樓的格子紋土耳其澡堂專用薄巾（pestamal）﹐兼作裝飾。

熟練搓洗去角質

洗土耳其浴首先要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有心血管疾病、氣喘、懷孕、月事、身體虛弱等，最好不要洗。其次要有與同性袒胸露背相處的心理準備，因為進土耳其澡堂是真正讓人家幫你搓洗、按摩。在土耳其澡堂赤身裸體不可笑，反倒是害羞穿了泳衣的，會被私下取笑，我就是先穿了件泳衣，才進去就當下 決定脫掉，免得引人側目。

進入澡堂洗浴部份，首先是一間涼室，與內部的熱室相通，溫度比較低，是讓人先適應一下的緩沖室，可以稍微坐一下讓身體適應再進去。熱室分 兩部份，一部分中央有多邊形大理石台，四週有小水槽和私人洗浴間；一部分是沿牆有數個水槽和水龍頭的蒸汽室。首先要進入蒸汽室，坐在水槽邊，水龍頭不斷地 流出熱水和冷水，這時絕對不能抹肥皂，一旦抹了肥皂就搓不出污垢和死皮，跟同伴一邊談著私密話題，一邊不斷用瓢取水澆身，目的是在把皮膚蒸熱。熱氣騰騰、 水聲不絕的蒸汽室高高的圓頂上開有洞孔，上覆玻璃，當你慢慢分不清楚額頭出現的水滴是汗粒還是圓頂滴下的水滴時，就差不多到了該去大理石台接受搓洗的時 刻。

土耳其澡堂裡男搓洗師叫貼拉客（tellak），女搓洗師叫娜特（natil），大半粗壯碩胖、結實有力。搓洗與按摩依據顧客多寡，時間常會有伸縮，在伊斯坦堡觀光客常去的著名澡堂最常見一團人到，就被隨意搓洗一番送出。

我跟著娜特來到大理石台旁，把薄巾鋪在台上，洗浴乳和洗髮精交給她。霧氣迷濛中，只見平台週邊橫陳三、四人，正被搓洗中，水槽旁也散坐著 等待搓洗的女子，我還來不及仔細打量燕瘦環肥是何等風光，就被娜特指示躺下，她動作熟練輕巧地把薄巾一端拉上，遮住私處，讓我不會感覺自己赤身露體得「像 一塊在砧板上等待處理的肉」，接著她手套羊氈布袋，進行全身去角質的工作，這時只見一條條粗粗的死皮卷，應搓而出，不禁懷疑昨晚特別洗的澡是白洗的。全部 搓完之後，娜特叫我去水槽邊沖掉死皮，再回到石台上躺下，幫我全身抹沐浴乳，然後開始全身按摩。也不知是為了省力還是怕我痛，手勁輕柔，讓我幾乎睡著。

澡堂中庭夏天噴水池會噴水﹐冬天則是燒暖爐﹐土耳其母子茶壺放其上煮茶待客。

洗頭按摩兼敷臉

以前在網路上看到一位台灣男作家的土耳其澡堂經驗，說毛茸茸的壯漢用塊烏漆麻黑的搓布將他身上搓掉一層死皮之後，一陣揉搓拉筋讓他像受了一場苦刑，打碎了他的土耳其浴春夢。原來女生部和男生部的按摩不太一樣，少了拉筋整骨，而搓皮用的羊氈布袋，又有白細與黑粗之分，女生細皮白肉的，自然是使用白白細細的羊氈布。

娜特在幫我按摩揉洗之後，還幫我洗頭，然後要全身滿頭泡沫的我，坐在大理石台邊，等她取來一盆水從頭澆下去，沖了兩三盆水後，就叫我自己 去水槽邊，再好好地仔細地沖洗掉殘餘泡沫，一邊等同伴。同伴還沒搓洗完，我已經感到有點虛累頭暈，就趕緊裹著毛巾到緩沖房的大理石台上躺下，順便拿出面膜 敷上。

在緩沖房休息之後，到更衣房擦了乳液，穿好衣服，只覺全身筋脈通暢，氣血舒活，收拾好衣物，就到中庭和同伴喝茶聊天，大約一個小時之後起身，出門時親切的大嬸不忘提醒我們戴好帽子圍好圍巾。當我們神清氣爽踏著夜色回家時，彷彿剛從一個迷幻世界脫胎換骨來到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