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坐飯桌 還是坐書桌?— 談談台灣與德國學齡前的教育問題的觀察 (教育 / 德國)
作者: 鄭伊雯
我以前在台北就住在花園新城的山上,關於小孩的幼稚園,總是很自然地認為就讀森幼(我們山上的森林幼稚園)吧!森幼的前身是新城媽媽自己出來組織的幼稚園,後期則有我們輔大山社的諸多學長姐的投入辦園,讓小孩在大自然的環境中玩耍長大,這也的確符合我對幼稚園的期望-「快樂建康地玩耍與學習」,所以我也極為認可森幼的辦園理念。
等到小孩二歲半時,我因工作加重,實在需要援手,讓小孩去接觸外在的環境,於是有了讓小孩提早進入幼稚園的念頭。初一詢問森幼,因小孩未足三歲無法入園。我轉而詢問新店附近的幼稚園,找來找去,許多標榜美語教學的全不在考慮中,因為學美語不是我要的目標。二樓以上的幼稚園,因全在空調的教室,沒有足夠讓小孩活動的空間,我也不列入考慮。
有一天,正好進入一所標榜採用蒙特梭利教育理念與方法的幼稚園,我看園內親切的老師與可愛的孩童笑臉,心想就試試看吧!初期,小孩的確因為陌生與恐懼而有近一星期的「拒絕入學」的經驗,我總在心理責難自己,真是個壞媽媽嗎?也在心中疑惑,真有這麼嚴重嗎?為何每天要哭著入園?還要像無尾熊般緊扒著不放呢?
於是,我對自己說就觀察一星期,一星期後再來評估狀況。就在這一星期間,我每天與小孩說再見後,小孩哭著入園後,我還是在附近徘徊,我還在注意小孩真正入園後的反應。後來,我發現我的小孩常常在前一秒哭著不要進園,後一秒轉身進入園內隨即與同學高興地玩在一起。每天,我去幼稚園接小孩時,總是看見小孩快樂的身影飛撲向我,得意地聽見師長們讚賞的話語;每每我還在與老師們詢問當日狀況時,小孩也還在園內留連玩耍,也沒急著要離開。我總是每日回家時先詢問:「明天還要不要來幼稚園?」,他們總會說:「好哇!」
但隔天的入園時,總又會循環地來一場「十八相送的哭調離別記」,每每讓我擔憂不已。但若說不喜歡幼稚園,又不是這種情況。甚至,我們惟仁有一位很棒的廖老師,每次跟我報告他們兩兄弟又有何驚人之舉!從老師觀察與紀錄的言詞中,我知道她們付出了大量的精力與時間,用來觀察小孩的成長,不然無法貼近每個小孩的個性與特質,那樣精確地對父母們解說小孩學習的狀況,我實在極為放心與高興,因為這是難得的好老師與辦得不錯的幼稚園。
但是,我也知道這種辦園理念也很辛苦,因為不斷得跟家長解釋為何幼稚園內沒有美語課程?為何幼稚園內沒有教會小朋友寫ㄅㄆㄇㄈ?為何小孩們沒有明顯的上課成效?為何訓練小孩手指的肌力是讓他們數綠豆呢?為何讓他們一再重複某些教具就是為了培養耐心呢?其實,對我來說,任何成效都是其次,我只要我的小孩每天快快樂樂的成長,高高興興地進入幼稚園,也高高興興地放學回家。
當我們於2003年初決定搬回德國時,我為了方便起見,也真的只要再就讀約4個月的短期幼稚園(從2月到5月),我們就要離開了。於是,我就讓他們兩兄弟回到當時的森幼就讀,但很明顯地轉變是:小孩兩人明顯地出現很多推人、打人、搶奪東西的暴力行為,幼稚園內也是一片熱鬧喧嘩的景象,許多生活常規的也不被要求了。
當時我很意外,很難想像為何對幼兒教育的「理念」與「執行」的差距如此地大?當時我去信園內質疑,園方老師們頗為驚訝與受傷吧!而我粘學長談過後,他表示這是小孩「放毒」的現象,這是在一些受到傳統與壓抑的教育方式中,被強迫學習,而後來到自由地環境,理所當然地釋放出一些積壓的毒素所致,每每會造成一段時間的放毒,等一段時間後他們應該會調適出更適當的行為來。
當時這種論點與解釋,我很無法茍同,但我不知如何去反駁。我心想:「小孩的學習怎會放毒?」,「以前的學習若沒有錯誤怎會有毒呢?」,不同尊重小孩的態度,對生活常規的要求就是「壓抑」嗎?我深深地疑惑著。
等到我來到德國生活這二年來,我不斷去觀察每位家長對待小孩的態度,每位老師對待小孩的行為,比較德國小孩的成長過程。我發現絕大多數的德國小孩,從小就有明確生活常規的要求與訓練,如一歲左右絕對開始的飯桌訓練、吃飯被綁在學習椅上直到吃完才下桌;小孩不可無理取鬧,小孩必須學會接受父母說「不」的答案,以及每天固定時間上床睡覺等。
想想看,當他們從1歲起,被迫做到3歲進入幼稚園時,每個小孩都知道「吃飯就是坐在飯桌上,安靜吃飯,吃完才離桌」的基本禮儀。以及,父母說「上床睡覺時間到了」就絕對沒有打折扣餘地的態度,這種最基本的「吃」與「睡」的常規學習,就成多數小孩學習規範與禮儀的第一課。往後,當然還有幫忙拿碗盤排刀叉,幫忙收拾桌子,幫忙整理家務等要求,因著小孩年紀越長,被要求分擔的工作也就越多。
◆餵養小孩的態度差異
以此來回顧我的童年與台灣多數家庭的教養態度,從小我奶奶總會說:「以前,小孩是不准坐大桌吃飯的」、或是說「以前都是先由客人與主人們先在大桌吃飯,等到大人們離席後,才是小孩上桌吃飯」。所以,我奶奶的觀念裡總不認為小孩需要在飯桌上培養禮儀,只要長大了再上飯桌即可。
因我的爸媽都是公務員,我們都知道我家三兄妹都是由奶奶「一口一口餵大的」,生活起居都是由奶奶一手操持起,所以我家奶奶也總會不時唸起:「起前,我老哥一定要拿著大鍋來餵,用小碗來還不吃呢!」。等於說,完全沒有所謂的飯桌訓練吧!
等到我生了小孩後,每每回到老家,我媽媽就會說:「你是不是都沒有煮飯餵小孩?不然怎麼那麼瘦?」,我奶奶也會說:「小孩本來就是要餵的,以前我們小時候吃個飯也是要1至2小時,跑東跑西,耗了很久才把飯吃完呢!」。而我家惟心與惟仁雖不至於被追著跑,倒也是任其自由玩耍,任小孩自己過來就口,一碗飯當然餵個半天,當然更談不上吃飯規矩的教養了。尤其是,每每我出差個一星期回來,我媽就會得意地說:「你看,我們每天餵,小孩長胖不少吧!」,接著就會交代我,回到台北後也要照三餐餵飯,小孩才會長得好呀!
也就是說,我家老一輩的觀念裡,小孩子由父母在後追著跑餵飯是理所當然的事,小孩子不吃飯是母親不去餵的責任,即使是這個餵食行為可以持續3小時,母親也要去做,不管多久時間與用盡各種方法,只要小孩能把飯吃完即可。在這種思維下,最重要的是「小孩子吃飽」最重要,根本不去計較小孩吃飯行為的適當性與正確性。每每見到各家庭裡,都是由餵養者在後追著小孩跑,長大後變成小孩在餐廳裡跑,因為小孩根本沒被教育應該如何認真吃飯的禮儀與訓練。
如我家的小孩,在被我媽與奶奶的分擔照顧中,我在感謝之餘,也不想去質疑吃飯方式的教育觀,畢竟在老一輩的觀念中疼愛小孩,深恐小孩挨餓受凍是最自然的親情,我為何要為此批評呢!但後遺症當然是得自己收拾囉!
於是,我家小孩的吃飯習慣就常跑上跑下、東玩西鬧,毫無章法地養成了,而我儘管好說歹說地企圖讓他們坐好吃飯,但在孤掌難敵四拳情況下,吃飯時間總是草率行事、潦草地結束了。
我常笑說,若我一直居住在台灣,小孩子的吃飯行為問題的確不嚴重,因為在台灣小孩子的飯桌禮儀是較不被重視的;但若在德國,單單是在家裡面與德國爺爺奶奶吃頓飯,搖椅晃腦、手腳齊來的餐桌禮儀就讓我心煩不已,常常為了糾正餐桌行為,一頓飯吃下來氣都氣飽了?若在此時,我公公說著:「屁股做好!」,我婆婆質疑問道:「為何他們吃飯是這樣子!」,那我就會心頭上一把火熊熊地燒起,真是難過的一頓飯呀!
在台灣的幼稚園中,我們小孩的吃飯行為還算規矩(比起其他小孩的情況),而與老師聊天的過程中,得知其他由爺奶、或是菲傭餵大的小孩,吃飯行為的問題更是嚴重,因為從小就被餵大,連自己拿湯匙盛食物都不會,更別說乖乖坐好的基本訓練。就連有些小孩已到5歲了,下課回家短短的5分鐘路途,還要菲傭推著嬰兒車來接送呢!
◆自由與尊重的養成教育
等我們的小孩來到標榜「自由、自主、尊重的快樂學習」精神的幼稚園時,雖然小孩們都被「允許爬樹」與自由地舒展身體四肢,但是進到室內必須「輕聲細語」、必須「緩步慢行」的基本禮儀都不被要求,小孩人人宛如脫韁的野馬,肆無忌憚地追逐玩樂,小孩們並沒有被要求適當的行為舉止,於是「自由」一詞又成了「放縱」的代名詞。
相反的,德國社會裡的小孩,儘管是在一個標榜自由與快樂的環境,但對「社會公義」的要求與注重,對公共秩序的維護,與人應對進退的禮節,見面握手的基北禮儀,小孩對自己行為負責的基本態度,遵守良好餐桌規矩等,在在地讓我不斷地深思台灣此時標榜自由與尊重的教育環境,的確是大大地經驗不足。
如我們常常跟阿爾卑斯山席協會的德國家庭組員們一起出外露營健行,一群二十餘個小孩自由地在野外環境裡遊玩,但搭帳露營時一定被要求要幫忙與協助,爸媽們都會對小孩講:「你要一起出來玩,你就要幫忙把裝備裝上車,還要協助把裝備抬下車。你要睡帳棚,你就要幫忙搭帳。你要吃飯,但不會煮飯,就要幫忙洗碗。」。
每每一群小孩們快樂地玩在一起了,托瑪斯一喊:「雅妮來幫忙!」,喊了二聲,雅妮氣嘟嘟地嚷道:「我都不能玩!」,還是得儘快地來到父母身邊,一邊生氣、一邊幫忙。
這一對托瑪斯與席夢娜夫妻,父親是數學老師、母親是兼職的音樂老師,兩人都主張平等對待小孩,於是雅妮與法比亞二姊妹從小就是喊爸媽為「托瑪斯」和「席夢娜」,他們對待小孩從不用父母親的權威來要求小孩,而是以平輩、平等與互助的理念來執行。比如家中環境的維護,人人要住,人人有責要打掃與協助,出外露營活動,所有事情一律分擔幫忙。你會好奇小孩幾歲吧!雅妮11歲,法比亞9歲,而雅妮因為年紀大、體型高,被要求幫忙的事情就多,這是「協助弱小」的理所當然,不用計較。
一群小孩玩得正高興時,各家父母呼喚自己的小孩來吃飯,各個德國小孩還真是乖乖地回來報到,各自在餐桌旁坐好吃飯,吃什麼?想吃多少?吃完前不准離座等規矩,各各行禮如儀。即使是小孩想中途落跑,父母一句:「你留在這裡。」孩子的屁股儘管多轉西轉,還是沒有離開座位,這種效果與習慣就是自小養成的教育。我沒有看見打罵,我也沒有看見高聲斥責,只是父母一句話,小孩依然遵守,這就是父母的堅持與教育的成功之處。
就在這種見賢思齊的觀摩之下,我們家的小孩從最初的坐不住、坐不久、坐不耐煩,到養成坐好吃完一頓飯,我真高興終於有點「家教」模樣了。而這功勞,當然不是爸媽的喋喋不休;而是他們自己看到別家小孩的吃飯行為,別家父母的要求態度,別家小孩的遵守程度,他們終於「自己知道」要守規矩了。
講到「自由地玩耍」,我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小孩們無拘束地玩耍,但是在德國(我這邊)可還是有些規矩要遵守,比如:下午1點到3點是別人午休睡午覺時間,小孩不應該在院子裡大聲嬉鬧,午餐與晚餐時間更應該保持安靜。進入屋內,不可大聲與用力踩踏地板,因為有不干擾鄰居的義務。晚上九點過後,小孩們更應就寢了,不應有吵鬧與大聲啼哭聲等等。
常常,最讓我頭痛與斥責小孩,就是小孩太吵了,因為他們分不清「室內」與「戶外」該有的行為舉止,走樓梯還要蹦蹦跳,在花園裡大聲爭吵等。每每我公婆與老公總是說:「小聲,我們有鄰居。」,我們必須養成有維護社區安寧的「公義」道德。
德國,這是一個法律規定不准打罵小孩的國度,但也是一個極度要求小孩要遵守社會約定成俗的行為規矩的國度。
再談到「尊重」,台灣可能有二種現象,一是傳統打壓式不尊重小孩意願的父母。二是太尊重小孩而讓父母沒有置喙餘地的家庭。我最喜歡討論的是「相對尊重」的觀念,即「我們父母要尊重小孩,小孩也要尊重父母」。在我們要求小孩不能自己打開我們的皮包時,我們也要詢問我們是否能開小孩自己的書包呢!
我最喜歡舉我們住在紐倫堡郊區的朋友為例,漢斯爸爸是中學裡的藝術老師,依夢媽媽是小提琴家,他們到目前已生養了六個小孩,在現在的社會中夠驚人吧!老大文森已16歲,最小的奧古斯丁才1歲。我們在他家作客時,小孩們學期剛結束,拿成績單回家了。我們還在客廳裡聊天時,小孩已跑到花園裡遊玩了。
媽媽此時從窗戶邊問道:「成績單拿回來了嗎?,你『允許』我看你的成績單嗎?」。
老四哥斯大回答:「好呀!但我現在要玩這個。」
媽媽接著問:「那你『允許』我打開你的書包,你『允許』我自己拿嗎?」。
小孩回答:「ya」後,媽媽才去打開書包、取出成績單來看。我在現場親眼聽到與親眼目睹媽媽尊重小孩所有物品的對待態度,的確讓我敬佩!
因為,許多台灣的媽媽們,早就自己、自行把小孩的書包打開,取出成績單來看,那還要詢問與等到小孩的允許呢!就連我的方式,我也是會出聲詢問小孩:「我『可以』打開你的書包嗎?」,但絕不會使用到『允許』這字眼(在德文中「darf ich......?」的確比「kann ich.....」要強得多了,這就是我與德國媽媽對「相對尊重」的強度差異。
我們總是說要尊重小孩,相對地小孩要尊重父母,媽媽問:「我被允許開你的書包嗎?」,小孩也要問:「我被允許開冰箱嗎?」、「我被允許現在拿糖果吃嗎?」、「我被允許現在看電視嗎?」、「我被允許現在玩電腦嗎?」等。當我們要求自己去尊重小孩時,小孩也被要求要尊重父母的意見。
孩子想要吃冰淇淋,我婆婆一定問說:「你有問過媽媽允許嗎?」、「你有問過嗎?」、「媽媽說可以嗎?」,當然,我與婆婆都是允許的,但訓練與要求小孩要「問」並得到允諾的過程,就是家庭教育呀!就是教會小孩也要尊重媽媽與接受長輩們的意見。
以前,我總是認知到我要尊重小孩,由我婆婆與週遭的德國朋友身上,我才學到小孩也要尊重父母。父母尊重小孩,小孩尊重父母,這才是真正的尊重。父母們的重責大任,就是教導小孩尊重父母、尊重長輩、尊重社會、進而尊重眾生與自然。
於是,這就解答了我的疑惑,為何台灣一個強調尊重的教育環境,孩子們還是不懂得尊重呢!原來,父母與師長們並沒有教會小孩要學習「相互的尊重」,而這才是真正的尊重呀!
◆獨立的個體 相互的尊重
我們總是強調小孩是一個獨立的個體,父母要尊重小孩;但當小孩肆無忌憚地吵鬧或是搗蛋時,我們當然不能以「現代的小孩就是這樣!」一詞來搪塞,或是抱怨「現在的小孩都不聽管教」一詞來敷衍,我總覺得「小孩是要被教的」,但問題是如何教呢?尤其是處在不准打罵小孩的社會裡(台灣也是呼籲『建立一個不打小孩的國度』,德國更是法律明文禁止父母打小孩,英國據報導要開放父母可以有權力適度地體罰小孩。),父母們如何負起教養的責任呢?
我一直在摸索方法,也一直在觀察德國父母對待子女的態度,其中「處罰」是一定有的啦!但這種「處罰」不是「體罰」,而是處罰待在房內、坐在椅子上或是床上、沒收玩具、禁止外出、不准看電視、不准打電腦等,都是處罰的方法。但我一直要學習的是,如何從認知小孩是個個體,到尊重大人們的意見,到承擔自己搗蛋後果的責任之間,該如何地教導與教育小孩呢?以下我提供三個例子與經驗:
(經驗一)公婆的責罵
剛開始與我的德國公婆們相處時,每每小孩吵鬧或是踢壞草坪時,我公婆就會大聲詢問小孩:「為何你要這樣做?」,「為何你不能安靜個五分鐘呢?」,每回他們一責備小孩、一斥責小孩,我就會很難過,因為我總覺得「教不嚴、母之過」,我公婆大概又會質疑我沒把小孩教導好了,因為他們老是說:「我對他們太好了,我太溫和了」。但我心裡除了難過,還會抗議「我為何要在你們面前責罵小孩」,我總認為小孩的面子也是要顧全的。
直到最近,我才真的體會,我公婆的斥責小孩是真的把小孩當成個體,真的要他自己去反省過錯,而不是怪我沒有「教好」小孩。但在我的文化背景下,我總很自然地把小孩的過錯攬在身上,不知覺中加深很多心裡的負擔,腦海裡總會浮現以前所聽過的印象,如某某某的母親總是到學校道歉,父母總是為子女道歉等情節,原來這是不必要,父母是不需要為子女道歉的,小孩必須從小去承擔搗蛋的代價。
(經驗二)小孩要坦承認錯
第一次我們跟阿爾卑斯山協會的家庭們一起出去露營時,小孩們在玩耍中,我們惟仁的習慣性動作推了法比亞一下,於是法比亞哭著跑去告狀,我在一旁靜觀其變,看Thomas如何處理呢?
只見Thomas詢問怎麼回事?是惟心還是惟仁呢?當問清楚是「惟仁」後出聲叫:「惟仁,過來一下」。我們惟仁當然磨磨蹭蹭不想上前,一直回望我。我說:「去呀!Thomas叫你」。等到惟仁到Thomas面前,低頭不語。
Tthomas問:「惟仁,法比亞說你推她,有嗎?」,惟仁輕輕地點一下頭。
Thomas再問:「為什麼要推她?是在玩嗎?玩可以推人嗎?」,我們惟仁就在Thomas要求看著他,又點頭又搖頭的回答中,靜靜地捱過那難堪的一課。
最後,Thomas說:「那你應該說什麼呢?」
惟仁說:「對不起。」再問法比亞:「你聽到了沒!」結束此一局的仲裁。
過了半小時,變成雅妮推了惟仁一把,惟仁逮到機會了,一直說要去告訴Thomas,我本想息事寧人地阻止他,但我也很好奇Thomas又會如何處理呢?就在惟仁前去告狀時,雅妮已經急得哭了,但她爸爸依然不為所動地說:「雅妮,過來,惟仁為何會說你推他呢?」於是,雅妮一邊哭、一邊大聲地說怎麼一回事,而爸爸依然冷靜地表示:「慢慢說清楚,不需要哀嚎。」等到爸爸聽完雅妮的解釋後,接著說:「那你要對惟仁說什麼?」。
雅妮說:「對不起。」再問惟仁:「這樣可以嗎?」,最後並讓二人握個手,結束這一場的紛爭。
對這一種完全沒有動怒、完全沒有責罵,全然是冷靜與平和地讓小孩自己去承認錯誤與道歉,我實地看過後,的確很汗顏!我們父母或大人們似乎太急於去論斷是非,或是主導這過程,事實上小孩們的紛爭本就難有對錯,大多是不小心的疏忽導致,很少有故意去打人的行為,我們父母是否真誠的撥出時間來聽聽小孩的解釋,並引導他們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主動道歉到握手言和,這都是需要學習的精采經驗。
就在這一次次的引導經驗中,我們惟心與惟仁與外界的所有小孩,不再發生推人或打人的侵略性行為,我還真高興呢!但在家中,還是會三兄弟吵成一團,這又是彼此爭寵與比較的競爭心裡,這又是另一課題了。
(經驗三)惟心踢別人的車
週日早上,我們總是讓惟心與惟仁去買早餐的麵包。一天早上,在兩兄弟買完麵包回來後,電鈴響起,是隔壁鄰居媽媽有事找我老公。我老公應門後,接著叫出兩兄弟,在門口接受鄰居媽媽的質詢。
媽媽問:「你們剛剛二人去買麵包,很棒,對不對?回來時一直在講話對不對?但為何要踢路邊的車子呢?」。
在我還搞不清楚狀況時,鄰居媽媽已找上門,知會我老公在一旁聽著,直接詢問小孩「為何要如此做?可以這樣做嗎?這樣做對嗎?若是相反的,由她來踢我們的車可以嗎?這是被允許的行為嗎?這樣好玩嗎?」。
讓小孩直接去面對事主,是因為我不知道情況。但鄰居媽媽直接把小孩當成真正的個體,必須為自己所做的事直接面對她,不是怒氣沖沖地責罵小孩,反而是嚴厲而深刻地詢問小孩「對與錯」的是非,勇於承認是誰(惟心還是惟仁)去踢車子?是誰需要道歉?是誰需要承擔道歉與責難的勇氣?
這一過程,雖是我始料未及,卻也給他們倆上個寶貴的一課。鄰居媽媽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父母一句話,也沒有要父母說話或是道歉;直接向小孩詢問,要小孩們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因為踢車是他們自己做的,不關父母的事(當然,若是嚴重的賠償問題還是得父母出面。),他們自己得向她解釋、與道歉,並確定不會再有踢她車的行為發生。就是在這種真正把小孩視為個體的情形下,鄰居媽媽不會要小孩的父母承擔小孩的行為後果,不會對父母們責難,而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尊重小孩是一獨立個體,小孩要自己去想行為本身的對錯,自己去想是非判斷的標準,自己去承擔道歉的勇氣。
◆可以坐餐桌 無法坐書桌
每個人總有優缺點,每個社會也會有優缺點,我在德國社會中看到尊重與自由的這一面,相對來說也看到自由與自主的另一面後果。這裡我就要談到台灣與德國對上課學習這二方的差異。
德國從六十年代的學運思潮之後,這一批標榜著自由與自主學習理論的德國人,他們在深刻反省過二次大戰與社會冷漠的病態後,並不希望再教出一批只知「服從權威」、「服從國家集體意識」的追隨者與人民來。於是德國社會的主流價值,在深思之餘也轉向以「兒童主動思考」的學習為主,強調「快樂學習」」的教育理念,小孩子上學要求是「輕鬆」而「愉快」的學習經驗,小孩子在學校不要求「嚴謹」的功課進度與學習效果,如小學低年級的每天2-3小時的上課時間,緩慢的上課進度(一整學年還教完全部的德文字母),以及一年級只有老師評語的成績單(沒有任何分數的評定標準)等,幾乎可以說是「毫無壓力」的學習過程。
更因幼稚園內強調「遊戲理論」與「角落教學」的學習理念,小孩子在幼稚園內都可以任意走動、隨意而行。到了小學,小孩在課桌椅上同樣耐不住、坐不久,小孩們任意講話、隨意發問,稍有訓練過的小孩懂得舉手發言,但更多的孩童是恣意而行,上課秩序很難維持住一片安靜、守秩序的景象。
而我就因為在中文學校內教書,看著一年級的小孩人人晃動,到四年級的學生人人搶著發言,那種紛亂的差異,實在是與台灣所要求的班級上課秩序差太多了!但這不只是我們學校而已,幾乎每個德國學校的老師都在感嘆與煩惱上課秩序的凌亂與鬆散。但在此地,小孩子從小在學習的過程中,幾乎不會被要求要「安靜坐好」、「不准講話」,以及台灣環境中熟知的體罰與打罵,於是學生們的走動與亂動似乎成了常態。以此種上課模式,複製到我們中文學校來,人人就會感嘆上課秩序真亂呀!老師如何教呀!老師說一句、台下說十句,老師除了教導中文知識外,也要勤於維護上課秩序呢!
在台灣好動的小孩,常被冠上「好動兒」的說辭,以此標準來看德國的班級,哎呀!大概有班級的一半以上學生都會是過動兒了。於是,德國老師們在沒有學習壓力與聯考制度壓迫下的教職工作,人人煩惱的是如何引導孩童「主動」而「被吸引」地「快樂學習」呢!答案當然是「難呀!」。
而為了讓小孩「講其所當講、動其所當動」,我們為人師表就努力發問,勤於讓小朋友到黑板上書寫表現,以發問與引導的思考方式,取代傳統「老師講、學生聽」的舊有模式。但這種上課方式,還是一人老師負責十位同學的理想狀態,面對德國班級每每有二十餘位的小孩,師長們當然疲於奔命囉!更別提台灣學校裡,若是有三十位、四十位的同學,更是亂上了天啦!
至於回到家寫功課,也絲毫不見師長們的提醒-在書桌前,身體脊椎挺直,坐好,寫字,看書距離保持幾公分?等,許多德國小孩的作業,常是趴在地板上寫成的,根本連書桌根本都捨棄不用的,讓我看了也直搖頭。更別提,我們常強調的視力保健、預防脊椎側彎的坐姿正確與否了。
就因為我自己也當了老師,不斷觀察與計較德國與台灣教育環境的各種差異,讓我有了深刻的心得感想,總覺得奇怪:「為何德國小孩餐桌秩序如此棒,但上課書桌秩序如此亂呢?」,而促成了此篇的觀察文章,「台灣小孩無法坐餐桌,但可以坐書桌!德國小孩可以坐餐桌,但無法坐書桌!」,回應到文章最初的題目「可以坐餐桌?還是坐書桌?」的思考點。
當然,此「坐」並非是指小孩坐在餐桌或書桌之上,而是小孩們是否能在餐桌與書桌前「坐好」,進而學習伴隨餐桌與書桌而來的一連串的「適當」行為舉止與禮儀尺度。但如何督促與誘導,如何讓孩童們的餐桌禮儀與書桌秩序並行呢!總結一句,還是回到教育的根本環節,家庭教育很重要呀!沒有適當與堅持的家庭教育,小孩的行為舉止就是「自然」而「奔放」的言行表現,只讓人直搖頭地感嘆!